徐悲鴻無疑是現(xiàn)當代赫赫有名的大畫師，尤其以畫馬聞名。那么，他畫馬稱得上最好嗎？這樣提問自然顯出我的外行。俗話說：文無第一，武無第二。非要論個上下高低，這于美術評論而言似乎并不合適。

徐悲鴻無疑是現(xiàn)當代赫赫有名的大畫師，尤其以畫馬聞名。那么，他畫馬稱得上最好嗎？這樣提問自然顯出我的外行。俗話說：文無第一，武無第二。

非要論個上下高低，這于美術評論而言似乎并不合適。然而，以這個幼稚話題為由頭，引出一番比較，也不失為一樁趣事。

上高中時，我背誦過杜甫的長詩《丹青引》，記得詩中對畫馬有過議論，批評了唐代著名畫家韓干，認為“干唯畫肉不畫骨，忍使驊騮氣凋喪”。

中國古典審美尚氣重骨，最忌為窮形盡相而遺忘作品托物言志的旨歸，把傳神看得比摹形更重要。韓干畫馬，形同肥豬，據(jù)說這叫福貴之相。

大概御馬監(jiān)里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馬就是那個樣子，整天就是吃了睡，輪不到上戰(zhàn)場奔命，除了屯膘別無他長。韓干是御前畫師，也像那御馬般被圈養(yǎng)。

無憂之人，畫無憂之馬；畫卷上自然是馬已非馬，肥豬滾滾。和韓干畫馬風格很相近的近現(xiàn)代畫家是郎士寧。

與韓干畫馬尚肥之風形成強烈的反差，徐悲鴻畫出的馬簡直就是皮包骨。肥的不好，瘦的就一定好嗎？最初我是不敢這樣妄說的，但心底卻隱約是這樣判斷。

大約小學三年級的時候，生產隊買了一匹棗紅馬，起初很漂亮，后因為干活太拼，膘掉得很快，最后竟從勞模變成了吃閑飯的病號。

因為記憶中抹不去這件事，我對瘦馬激不起多濃烈的審美熱情。但是，后來明白了，徐悲鴻畫瘦馬是同國情時勢相關的。

他留學回國之時中國正當民族危亡之際，中國人頭上“東亞病夫”的帽子已戴了好久。所以，徐悲鴻筆下的馬實際是特定歷史語境下中華民族的縮影。

看徐悲鴻的馬，固然會看到它的瘦，更應該看到那粗礪的線條勾勒出的硬骨頭和奮爭不屈的力量。

瘦馬是令人悲憫的，但堅持奔跑和挺立的瘦馬確有令人肅然起敬的風神。徐悲鴻的馬正是弱國病夫們不甘被奴役的寫照。

不過，我還是以為，太瘦的馬就是不美，徐悲鴻的馬瘦中見美是有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為依托的。

如果不知道徐悲鴻中西融通的繪畫審美文化背景，誤以為他的瘦馬僅僅是傳統(tǒng)國畫清淡風格取向所致，從而在一味師古的意義上像畫梅畫竹一般去堅持畫瘦馬，那就入了歧途。

瘦馬若跑著或挺立著，自然不失精神；瘦馬低下頭去，或臥下去，就難出精神了。什么情況下馬可畫瘦，什么情況下馬忌畫瘦，這恐怕要細加分辨才行。

除徐悲鴻外，多數(shù)畫家是不敢冒險畫那么瘦的馬的。但是，整體不算瘦，脖子畫得太細瘦，依舊大傷美感。

李鐵生在三國連環(huán)畫《反西涼》中畫的細脖馬毛病并不扎眼，因為長度適宜。

而吳志明《火燒新野》畫的脖子且細又長的馬，即使用壯碩的軀干也難挽頹喪之相。

畫馬動起來的樣子，易顯精神；畫馬靜下來的樣子，尤其是側面靜態(tài)圖，就不易顯出精神。

馬的前肢外顯結構簡單，畫著容易；后肢線條分多段，方向不一，找準最佳協(xié)作支撐姿態(tài)不易。

避免畫靜態(tài)的馬，即使畫靜態(tài)的，也避側就正，把后肢遮擋住，這通常是短于畫馬的畫家的藏短之道。

徐一鳴在連環(huán)畫《楊再興》中沒有畫出有神采的馬，又不懂得藏短，有一頁后肢靜態(tài)的馬匹側面圖比較難看。

劉繼鹵畫的馬較肥，但注意用線條體現(xiàn)肌肉組織及其力量效果，所以肥得有精神。

但是，他畫的馬本于蒙古馬品種，軀干短粗，四肢短小，不會給人以千里神駿的印象，泥于寫實，藝術再造不足。

同樣畫體態(tài)豐盈的馬，滿振江就能畫得霸氣側露，有雄獅猛虎之概。

先不論他怎么用夸張的動態(tài)去渲染效果，他把馬的胸腔正截面處理得很寬，軀干畫得較長，腿根畫得很粗，這是他畫出馬的威風的訣竅。

胸腔寬，大肺活量，才可能擅跑。軀干長，步輻大，才有龍虎之氣。腿根粗，才讓人覺得馬的腳力出色。擅長外圍遠射的著名后衛(wèi)羅伯特?卡洛斯大腿根就粗得嚇人。

王杰畫馬風格恣肆，注重色塊沖擊，線條組織重整體效果，輕細節(jié)真實，很多線條都是妝飾性的，并非源于實體本身。

但是，他的抓大放小、神氣貫注的寫意畫法明顯透露著寫實的基礎，虛不失真，實不減神，虛實相輔。他的虛大于實和滿振江的實大于虛，同樣具有成功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