竇躍生

你說《紅樓夢》到底有多偉大？

說中國第五大發(fā)明。你服不服？

造紙、印刷、火藥、指南針，之后《紅樓夢》能不能排在第五？

開國領袖毛主席這樣排次。

調(diào)查問卷：

１。你喜歡的人物是？

２。你印象最深的故事情節(jié)？

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

話說寧國府里的都總管來升聽說內(nèi)務聘請了鳳姐，就召集同事員工說，如今請了西府里璉二奶奶（注意，這里的稱呼，不是鳳姐，而是璉二奶奶。鳳姐這個稱呼是從寶玉的舅家表姐角度，璉二奶奶的稱呼是從賈少奶奶的角度）管理內(nèi)務，假如她來支出取東西，或者說話，我們必須要比過去小心些。每天大家早來晚了散，寧可辛苦一個月，過后再歇著，不要把老臉丟了。那是個有名的烈貨（厲害，性子剛烈的人。通過管家說出鳳姐的性格。這話符合一個下人的口氣。這里是鋪墊，烈貨還沒出場，名聲已經(jīng)大震。前頭，周瑞家的曾經(jīng)說過，鳳姐各樣都好，只是一條，對待下人刻薄了些。都總管還是盡職盡責的，一再提醒大家千萬不要惹惱了這只母老虎。鳳姐人沒有到場，名聲已經(jīng)遠揚），臉酸心硬，一時惱了，不認人的（都總管有話在先，起到了敲警鐘的作用。短短幾句話，說出了鳳姐不是個省油燈。往下看看，這盞燈咋不省油。這個有名的鳳辣子，誰敢嘗一嘗。只要不怕石頭硬，拿著雞蛋往上碰）。大家都說，有理。又有一個笑著說，按理說，我們里面也必須得她來整治整治，都忒不像話了。正說著，只見來旺媳婦拿了對牌來領取呈文京榜紙札，票上批著數(shù)目。大家連忙讓座倒茶，一面派人按數(shù)取紙來抱著，和來旺媳婦一路走到儀門口，才交給來旺媳婦自己抱進去了。

鳳姐就派彩明（丫環(huán)）制造登記簿和花名冊。立即傳喚來升媳婦，并要家里所有人的花名冊來查看，又限制到明天一早通知全體員工進來聽候命令（先來個下馬威）。大致點了一點賬本，問了來升媳婦幾句話，就坐車回家。一夜沒什么說。到了第二天，卯正二刻（按子丑寅卯，一個時辰兩個小時，卯時早上六點，一刻十五分鐘，六點半，準時上班簽到）就過來了。那寧國府里婆娘媳婦們聽說到齊。只見鳳姐正和來升媳婦分派，大家不敢擅自進去，只在窗外偷偷聽偷偷看。只聽鳳姐和來升媳婦說，既然拜托我，我就少不了要讓你們討厭了。我可比不得你們奶奶好性兒，由著你們?nèi)?。再不要說你們“這府里過去是這樣”的話，如今可要按照我的說的辦，錯了我半點兒，管不得誰是有臉的，誰是沒臉的，一律清清白白處理。說著，就吩咐彩明念花名冊，按名字一個一個地喊進來看看（鳳姐的厲害還是顯現(xiàn)出來。協(xié)理寧國府是她的重頭戲，通過講述故事，展現(xiàn)才華）。

一會兒看完，就又吩咐說，這二十個分作兩班，一班十個，每天在里頭只管客人來往倒茶，別的事不用他們管。這二十個也分作兩班，每天只管本家親戚茶飯，別的也不用他們管。這四十個人也分作兩班，只在靈前上香添油，掛幔守靈，供飯供菜，隨著舉哀，別的事也不與他們相干。這四個人只在里面茶房管理杯子碟子茶具，如果少了一件，就叫他四個照原樣賠償。這四個只管酒飯器皿，少一件，也是他四個照原樣賠償。這八個只管監(jiān)管接收祭禮。這八個只管各處燈油，蠟燭，紙札，我總支了來，交給你們八個，然后按我的定數(shù)再往各處去分派。這三十個每天輪流各處值夜班，看門，檢查火燭，打掃衛(wèi)生。這剩下的按照房屋分開，哪個人守著哪個地方，哪個地方從所有的桌椅古董起，到痰盂撣子掃帚，一草一苗，或者丟了，或者損壞，就和守這個地方的人算賬按照原樣賠償。來升家的每天攬總查看，如果有偷懶的，賭錢喝酒的，打架吵架的，立刻來向我匯報，你有徇情，經(jīng)我查出，三四輩子的老臉就顧不成了。如今都有一定的規(guī)矩，以后哪一行亂了，只和哪一行說話。平時跟我的人，隨身自有鐘表（很時髦的物件只能貴族專屬），不論大小事情，我是都有一定的時辰。橫豎你們上房里也有時辰鐘表。卯正二刻（早上六點半）我來點名，十點吃早飯，凡有領牌匯報事情的，只在午初刻（十一點十五分鐘）。戌初（晚上七點）燒過黃昏（太陽落了之后，天還沒有完全黑）紙，我親自到各處查一遍，回來值夜班的交接鑰匙。第二天仍然是六點半過來。不用說咱們大家辛苦這幾天吧，事完了，你們大爺自然會賞賜你們（發(fā)加班費，發(fā)獎金）。

（鳳姐的管理才能得到了發(fā)揮。制定了新的規(guī)矩，分解任務和責任到各個崗位。相當于崗位責任制。按章辦事，只等落實。一個不到２０歲的女子辦事條理清楚，心中充滿成就感。這是成功人的素養(yǎng)。）

說完，又吩咐按數(shù)發(fā)給茶葉，油蠟，雞毛撣子，笤帚等物。一面又搬取家伙：桌圍，椅搭，坐褥，氈席，痰盂，腳踏之類。一面交發(fā)，一面提筆登記，哪個人管理哪個地方，哪個人領了哪些東西，寫得十分清楚。大家領走，也都有了落實，不像以前只揀便宜的事兒做，剩下的苦差沒有人干。各房里也不能趁亂丟失東西。就是人來客往也都安靜了，不比從前一個正擺茶，又去端飯，正陪舉哀，又顧接客。像這些無頭緒，慌亂，推托，偷閑，偷盜等等弊病，第二天一概都不見了。

（新官上任三把火。鳳姐上任立刻進行了改革，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。關于這一回，一位董事長說，不看《紅樓夢》不能當總經(jīng)理。）

鳳姐見自己威風壓陣令行有效，心中十分得意。見到尤氏犯病，賈珍又過于悲哀，吃不進去，自己每天從那府里煎了各樣精細的稀粥，精致的小菜，讓人送來勸他們吃飯。賈珍也另外吩咐每天送上等菜到抱廈里，只給鳳姐。那鳳姐不怕勤勞，天天在卯正二刻就過來點名處理事務，單獨在抱廈里辦公，不和那些妯娌們合群，就是有女客人來往，也不迎接會見。

（鳳姐當總經(jīng)理，抓大放小的理念值得借鑒。每個人的分工不同，有人只管掃地，有人只管倒茶。鳳姐管指揮，也對董事長在細節(jié)方面做到體貼。）

這天是五七正五天上，僧人正在宴請地藏王，道士正在朝覲三清（元始天尊，靈寶天尊，太上老君。在道教的三清殿，可以看到各位神仙的座次。這是儒釋道三教文化的大融合，大較量。我們?nèi)ツド?、石柱山等等，可以看到道教的三清殿。很有意思，當?shù)氐睦习傩諘迅髀飞裣杉性谝黄サ兀?，叩拜玉皇大帝（分工不同。元始天尊是負責意識形態(tài)，精神層面的；老天爺是負責政務的。他的名字叫做張友仁。上管三十六重天，下管七十二層地），還有十三個尼姑穿著繡花的衣服紅色的鞋子，在靈前念咒，十分熱鬧（一庵對一寺。香嚴寺，一座寺廟的旁邊必然對應一座桃花庵之類）。那鳳姐知道今天的客人一定不少，在家中休息一夜，到了寅正（凌晨四點），平兒就請起床梳洗。等到收拾完備，換衣服洗手，吃了兩口奶子糖粳米粥，漱口完了，已經(jīng)是卯正二刻（六點半）。來旺媳婦率領全體人員伺候已久（鳳姐的敬業(yè)精神實在令人感動，她才十八歲，凌晨四點起床，試問，咱家的那些十八歲的女孩有幾個這個時候起床？她是總經(jīng)理，兼管兩家”公司“，早餐一定要吃，盡管并不豐富，保持儀容儀表很講究）。鳳姐來到廳前，上了車，前面打了一對明角燈（羊角燈，用羊角透明的薄片制作），寫著”榮國府“三個大字，款款來到寧府。大門上門燈明朗地掛著，兩邊一色戳燈（帶把的能扎在地上又能活動的燈。因為天還不亮，各種燈也是一種炫富的排場），照亮得好像白天，白汪汪穿孝仆從兩邊侍立。車到正門，小廝們退去，眾媳婦上來掀起車簾（貴族夫人，貴族小姐，光彩照人的風姿，一般男人不能欣賞。黛玉進賈府，有同樣的描寫）。

鳳姐下了車，一手扶著豐兒，兩個媳婦提著手把燈罩，簇擁著鳳姐進來（很多讀者對扶著手臂感興趣，那你就去試一試，確實很舒服?？偨?jīng)理上班，前呼后擁，古往今來一個樣）。寧府那些媳婦迎來請安接待。鳳姐緩緩（在公眾面前，她走路的儀態(tài)一定是緩緩、款款）走入會芳園里登上仙閣靈前，一見了棺材，那眼淚恰似斷線的珠子，滾落下來（注意，這里，鳳姐的表情十分豐富，并且在不同場合變化很快）。院里許多小廝垂手伺候燒紙（這是鳳姐訓練有素，電唁人前來，專人負責燒紙。她頒布的制度得到落實）。鳳姐吩咐一聲：”供茶燒紙。只聽一棒鑼響，所有樂器一齊奏響，早有人端過一張大圈椅來，放在靈前，鳳姐坐了，放聲大哭（她的情感富于變化，酣暢淋漓）。于是里外男女上下，見鳳姐出聲，都忙忙接聲嚎哭（這像哭喪的隊伍，哭喪也有儀式感。男女老少的嚎哭，是給誰看的呀？有些哭喪，聘請專職的哭喪演員，付費服務，那些有賞服務的演員很賣力，甚至還有唱哭錄音的。變味的葬禮，是做給活人看的呀。感慨，活著不孝，死了胡鬧）。

這時賈珍尤氏派人來勸（主人勸解節(jié)哀順便），鳳姐這才止住。來旺媳婦獻茶漱口完了，鳳姐才起身，告別家族眾人，自己來到抱廈里面總經(jīng)理辦公廳。點名，各單位人員都已到齊，只有迎送親朋好友客人方面的一個人沒到。立即派人傳達，那人已經(jīng)驚慌害怕。鳳姐冷笑著說，我說是誰耽誤了，原來是你！你比他們體面，所以才不聽我的話。那人說，小的天天都來得早，只有今兒，醒了覺得早些，就又睡迷了，來晚了一步，求奶奶繞過這次（這個倒霉的在鳳姐的高壓政策下，心理緊張過度。不是故意頂風作浪，剛好撞到了槍口上）。正說著，只見榮國府里的王興媳婦來了，在前面探頭。

鳳姐暫且不處理這人，卻先問，王興媳婦做什么？王興媳婦巴不得先問她，連忙進去說，領牌取錢，給車子轎子編織珠線網(wǎng)。說著，把帖子遞上去。鳳姐讓彩明念，大轎兩頂，小轎四頂，車四輛，共用大小絡子若干根，用珠兒線若干斤。鳳姐聽了，數(shù)目符合，就讓彩明登記，取來榮國府對牌扔下來。王興家的走了（欲擒故縱的寫法，當讀者急于想知道遲到的員工怎樣受到處理，鳳姐怎樣嚴懲犯錯時，卻故意寫處理別的事情。就像劉姥姥第一次見鳳姐時一樣）。

鳳姐剛想說話時，看見榮國府里四個負責人進來，都是要支取東西領牌來的。鳳姐讓彩明要了帖子念，聽了一共四件，指著兩件說，這兩件開銷錯了，再算清了來取。說著扔下帖子。那二人掃興而去。

（干著一件事，處理著另外一件事。小蔥拌豆腐－－一清二白。思路特別清晰。誰說鳳姐沒文化？且看鳳姐的才華。誰想糊弄她，沒門兒！她練就了一雙鷹眼，一眼就能看出錯誤；即便是聽一下，也能聽出對錯。）

鳳姐看見張材家的在旁邊，就問，你有什么事？張材家的忙拿出帖子匯報說，就是就是剛才車轎圍簾做成，領取裁縫工錢銀子若干兩。鳳姐聽了，就收了帖子，讓彩明登記。等到王興家的交上牌，得到采購的回執(zhí)，然后才和張材家的去領。一面又讓念下一個，是為了寶玉新書房竣工，支取買紙張裱糊。鳳姐聽了，就讓收了帖子登記，等到張材家的交清，又發(fā)給這個人走了。

（老婆賣瓜－－攤攤清。正在處理遲到者，中間夾雜了領取車圍裙、算錯賬的、領取裁縫工錢的、寶玉書房材料的等等一系列事務。）

鳳姐就說，明兒他也睡迷了，后兒我也睡迷了，將來都沒人了。本來要饒你，只是我頭一次寬了，下次人就難管，不如現(xiàn)在處罰。立刻臉上嚴肅起來，大聲發(fā)令，帶出去，打二十板子（通過前面的鋪墊，一下子翻臉不認人。就像戲劇中皇帝下令，縣官下令，打板子一摸一樣。威武。這才是好戲的高潮）！一面又摔下寧國府里的對牌（像是發(fā)令箭的動作）出去說給來升，扣發(fā)一個月的工資！眾人聽說，又見鳳姐眉立（眉毛豎立起來，動作道具，表情道具的巧妙運用），知道是惱怒了，不敢怠慢，拖人的出去拖人，拿著牌子傳達命令的忙去傳達命令。那人身不由己，已經(jīng)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，還要進來叩謝（今天工作不努力，明天努力找工作。正像有的年輕人，父母舍不得管教，走上社會自然有人管教）。鳳姐說，明天再有誤的，打四十，后天的六十，有想要挨打的，只管誤（酣暢淋漓的決斷，雷厲風行的落實，優(yōu)秀的企業(yè)家形象）！說著，吩咐，解散。窗外眾人聽說，才各自辦事去了。那時寧府榮府兩處負責人領牌交牌的，人來人往不斷，那后悔被打的人含羞去了，這才知道鳳姐厲害。眾人不敢偷閑，從此兢兢業(yè)業(yè)，辦事認真。不再說了。

（殺雞給猴看。這一段的現(xiàn)場描寫，從一個典型的場面，處理一個事件的前后，把鳳姐的形象表現(xiàn)得栩栩如生。她漂亮，愛穿鮮艷的服裝，出入風風光光，出身高貴，嫁妝豐厚，婆家皇親，當家理財，敬業(yè)，辦事風風火火，思路清晰，敢做敢為，愛出風頭，展現(xiàn)風采。從打板子事件樹立了鳳姐形象。）